前不久,一场潜艇模拟攻防战在海军潜艇学院打响。来自潜艇管理与指挥班的学员组成作战小组,按照事先制订的作战方案隐蔽出航,组织攻防行动。一时间,作战实验室里灯光闪烁,口令声此起彼伏。
参演学员都是一线部队的潜艇部门长,对这样的水下作战演练并不陌生。然而这次,他们的“对手”非同一般——来自学院3个系5个教研室的10名教员。
“只追求速战速决,忽视了发起攻击后的防御”“为保持隐蔽却没把握机会占领攻击阵位”……学员们很快发现,只要己方一出现疏漏,都会被“对手”精准识别并狠狠咬住,直至被逼到“绝境”。揩了揩额头上沁出的汗珠,学员汤锦感叹道:“老师‘组团’和我们一比高低,机会难得,必须拼尽全力,就是输了也值!”
这场演练是《潜艇攻防》课程的阶段测试,模拟蓝军的10名教员全是这门课的任课教员。
“输不怕,怕的是输得不痛不痒、不明不白。”对此,课程组牵头人、教授李长军早有预料,“跨专业组建这门课,为的就是强化学员‘攻防一体’理念,补齐水下攻防作战的能力弱项”。
几年前,同样是潜艇管理与指挥班,两门主干课《潜艇战术》和《潜艇攻击》结束时,组织学员进行检验性模拟对抗。
战幕拉开,学员指挥潜艇抵达目标海域,搜索、发现、机动、攻击,作战流程一气呵成。两名主讲教员商量,给学员加点“情况”,启动蓝方编队的强势反击。
顿时,综合导调台的显示大屏上呈现“多点开花”态势,蓝军兵力从空中、水面、水下联合展开反潜搜索,红方潜艇被蓝方声呐锁定,连第一波次反击都没能扛过。
学员觉得太难:“既要打这个还要防那个,自己的鱼雷刚打出去,人家的反潜导弹就打来了。”
当时《潜艇攻击》课程主讲教员朱伟良也在反思:“课堂上注重学员‘攻’的能力,也提出了‘防’的要求,却忽视了‘攻防一体’的综合运用。”
演习中,双方潜艇指挥员都是经过学院培养的优秀学员,李长军带着“检验教学效果”的想法观战。红方指挥员自主搜索、跟踪、占领阵位,都完成得很漂亮。不料,在蓝方潜艇发现目标后,红方没能有效组织防御,最后导致“两败俱伤”的结局。
“组织攻击时考虑防御不够”“防御时没有积极创造进攻态势”“攻防转换迟钝”……复盘讨论时,指挥员和专家们你一言我一语,李长军听了如坐针毡。
回到学院,李长军憋屈了好几天,也思考了好几天。在和系领导的一次交流中,谈及潜艇管理与指挥班的教学问题,系领导“爆料”好消息:“学院要重塑这个班次的课程,核心就是要牢固立起‘攻防一体’理念。由你牵头,将原有的两门课程合二为一,改名《潜艇攻防》。”
随后,在系里召开的教改会上,李长军和同事朱伟良双双领受任务,《潜艇战术》和《潜艇攻击》成为第一批改革对象。
会后,李长军和朱伟良坐到一起,20年辛苦经营起来的“金课”,如今却要自己“动刀子”,他们心里既有几分不舍,更充满着期待。
“潜艇指挥员的培养,根基在院校。要提高部队实战能力,院校必须敢于刀口向内,大胆进行改革。”都是二三十年军龄的老教员,两人都清楚这项改革的“分量”到底有多重。
赴一线潜艇部队调研、修订人才教育培训方案、组建跨专业课程组、梳理分解课程内容……一名潜艇指挥员听到他们介绍的改革思路,兴奋地说:“这个思路对头,学校的课程设置就该对标实战!”
与此同时,课程组得到部队“倾囊相助”,最新的战法成果、情报资料等,成为新鲜养分注入课堂。
专家和机关领导来了十多人,他们都对这门课早有耳闻。不等查看教学文书,专家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直奔要害。
“一门新课的建设常常要两三年,甚至四五年才能成熟。《潜艇攻防》课程才准备一年,是不是具备开课条件?”
李长军冷静回答:“《潜艇攻防》是新课也不是新课,内容体系是原有课程的二合一,教学模式更突出对标实战。”
李长军接着说,“是‘融合’,从理论到应用的深层次地融合。原来的两门课都是学院的‘金课’,我们通过一年建设,着重突出课程的实战应用环节,力求实现‘1+1>2’的效果,让新课既有‘含金量’,更有‘含战量’。”
新课开讲。课堂上,学员们对攻防一体化设计的教学内容感到耳目一新。来自北部战区海军某潜艇的部门长冉进砚,在机关作战部门代理过副处长,不仅上课认真听讲、踊跃发言,还专门找到李长军,要走了整套课程资料。
“理论直指未来战争,案例来自练兵一线,不但听了解渴,带回单位也可当作训练教材。”冉进砚说,更让他没想到的是,随着授课深入,实操环节一连串紧贴潜艇指挥员岗位实际的“微课”接连摆在他的面前。
“潜艇向某海域航渡期间,收到不明声呐脉冲信号。”这是一次推演课上,冉进砚抽到的题目。他需要以此为基点拟制攻防应对方案,包括下什么口令、动什么武器,怎么样保持隐蔽、走哪个航向和位于多大深度,等等。
冉进砚拿出自己在作战部门拟制作战方案的干劲,连夜加班拿出应对方案。结果出乎所料——经过模拟系统仿真推演,方案被判“不合理”。
打回,修改。再上,再打回。直到第4个版本,才得以通过仿真验证,定型进入“预案库”。
那段时间,冉进砚精瘦的脸庞挂着两个黑眼圈,说:“就像经历了4次实兵演练。”
指导教员李祥珂一语道破如此“折腾”背后的逻辑:“经过反复验证,这样的微预案,他们将来可以带回工作岗位,直接用于备战打仗实践。”
去年春天,朱伟良到某潜艇部队调研,一位前年从学院毕业的副艇长得知后特意赶来,兴高采烈地说:“教员,在学院做的那个预案,我用上了!”
这名副艇长说的是自己当初的课堂作业。在学校学习时,他对这一预案进行了反复研究,没想到回到部队真遇到了同样情形。那次潜艇实弹射击训练中,他凭借对预案的深刻理解,处置得很及时。
“类似的教学案例还有很多。”朱伟良说,深入研究这样一些问题,本身也就是在设计战争。
课程开到第二年,学院党委出台《关于全面深化实战化教学改革建设的决定》,推动课堂与战场进一步全面对接。李长军和课程团队很清楚,《潜艇攻防》虽已先行一步,但实战化教学改革建设没有终点,他们仍需不断探索改进。
“如何让模拟仿真精度更高”“如何加大海洋环境效应的利用率”“如何在单艇作战模拟中更多嵌入体系对抗背景”……从实战化教学效果出发,他们列出一长串建设需求清单,摆到系领导办公桌上。
去年,学院安排多个系所属教研室和研究所协同努力,完成对原有某型模拟训练系统的功能升级,全面适配课程实践教学所需实战化要素。
“不仅蓝军变得更强了,战场环境也更为复杂,无论是对教学效果的检验还是对学员能力的考核,都更加贴近实战。”李祥珂说,配套训练条件的集成度高了,这门课的融合深度就更进一层,最终的教学面貌和外溢效应也得以改善和放大。
去年下半年,某潜艇部队来学院调研,在了解到这套训练系统功能升级情况后,现场决定组建作战小组,与学院教员扮演的蓝军进行一场“对攻”。
课程组商定,仍然以混合编队作为蓝军基本布局,但从环境上设置了比考核学员时更为复杂的现场情势。一场没有硝烟的“遭遇战”在实验室打响。
两轮对抗下来,难分伯仲。红方声呐技师感叹:“从没同时遇到过那么多目标。”红方指挥员也连连表示“不适应”:在对抗中组织远距离攻击,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。
李长军却认为,面对武器性能高出一截的蓝军海上编队,红方不但能突防打得上,打完还成功隐蔽脱离,红方潜艇赢了,“关键就赢在对攻防一体的有效把握上”。
双方进一步商量对接后,学院将升级后的模拟训练系统作为训练装备,按部队需求完成定制后交付部队使用。
“从一门课程到一型装备,实战化教学衍生战斗力建设效益走出了一条新路径。”学院教务处领导说。
在笔者到课程团队采访期间,朱伟良接到又一个潜艇部队打来的电话,对方希望得到他们开发的某评分软件系统,用于内部比武。
朱伟良欣然答应:“这套评分系统,开发的思路正是在《潜艇攻防》课程建设和教学实践中一点点摸索、积累而来的。”
“有硬件也有软件——课程建设成果不仅让部队受益,也通过训练指导催生更大范围的受益面。”前年,朱伟良参与海军机关组织的某训练大纲编修任务,他凭借自身对部队训练情况的充分掌握,将课程所倡导的“攻防一体”理念,以及探索出的训练考核标准嵌入大纲内容。
“每次训练都要加‘情况’,每次临机指挥决策都要对战术背景和攻防态势进行充分运用。”朱伟良说,从训练大纲这个“根目录”上强化攻防一体理念,是课程之外提高潜艇部队核心作战能力的重要方法。